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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56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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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56 章

外面太陽下去了些,天色暗下來,卻沒有風,空氣裏悶悶的,像是吸飽熱水的毛巾,稍微一用力水就滴下來,潮濕又悶熱。

雜貨鋪裏太暗了,單亦都有些看不清,點點桌面,提出要求:“要不把燈打開?”

“對不起對不起。”何十臉上都是躊躇,“這個月熱,冰櫃日夜都開著,所以電費超過了不少,老板就說天黑不開燈了,要不我點個油燈吧?”

這一段時間不見,這人性格倒是變了不少,盡管張口閉口還是對不起,但居然學會拒絕人了?

單亦逗人:“那如果就要開燈呢?”

何十揪著衣角,都快哭了。

“老大,外面下雨了,人都散了。”孫英發撩開門簾,大踏步進來,順便帶來打探的消息,“死者最後一次露面是在雜貨鋪買了四瓶啤酒。大家都看見何十和死者吵了幾句。”

於是,大家好奇的、審視的、觀察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何十身上,

“不是,就是,當時他沒給夠錢,就是我問他....”何十前言不搭後語的為自己辯駁。

看人結結巴巴的樣子,孫英發大大咧咧接話:“看你這樣子也不像是能捅刀子的。”

他又接著說打探來的消息:“當時房東留了個心眼,瞧著兩夫妻衣衫襤褸的怕錢的來路有問題,特意把錢收起來沒花。說我們...”

單亦擡手打斷孫英發的話,什麽東西在她腦海裏串成一條線。

垃圾桶裏死掉的貓、第九大道死掉的玫瑰、被殺害的兩夫妻——

單亦突然發問:“我記得你家那貓可算不上是聽話,你兩條胳膊上可沒有貓抓痕。”

“所以,你養的貓呢?”

她指關節曲起敲擊桌面,視線像利劍射向被詢問者。

無人點燈,外面天空被一道閃電劃破,亮光照亮屋內人的神色。

何十面無表情,語氣平淡:“被我殺了。”

“那玫瑰?油菜花和竹竿?甚至還有...”

單亦突然停住,她有很不好的猜測。

“還有小雨。”何十吐出最後一個名字,將單亦的猜測落地。

他說:“都是我殺的。”

說完後,何十似乎有些累了,背脊微微彎曲,扶著墻在啤酒箱坐下。

轟隆一聲響雷後就是瓢潑大雨,窗戶沒有關緊,風從洞開的窗口呼嘯而來,帶來鹹濕的水汽和雨滴。

兩三滴雨水落在何十胳膊上,他瑟縮了一下,似乎有些冷,問道:“能關下窗嗎?”

孫英發比較高,稍微擡了擡手,將窗戶掩上,又摸著墻找到開關,把燈打開,還隨手從貨架上拿了塊毛巾披在何十肩上。

“可以了,把你幹的都老實交待。”他幹完這些,努力兇著臉嚇唬道。

如果沒有關窗開燈披毛巾這些體貼舉動,這句威脅的話倒是有幾分像模像樣。

“謝謝。”何十有禮貌的道謝,然後扯下肩膀上的毛巾疊好放回貨架,只拿著脖子上的白色毛巾擦了擦胳膊上的汗水和雨水。

單亦一巴掌糊在孫英發臉上,把人按著坐下,然後轉向何十道:“按照流程,我們應該給你帶上鐐銬帶回辦事處審訊。”

她這邊剛開了個話頭,常堯就已經明白意思了,從裝備包裏拿出錄像機架起來,紙筆也都拿在手裏。

有桌椅,加上錄像機和紙筆,再把頭頂上白熾燈打開,勉強能算得上是個簡陋的審訊室。

常堯把這些準備布置好,就一句話不說坐進角落裏去了。

孫英發摸摸頭:“雜貨鋪變審訊室,好像已經是第三次了。這凡事都講究事不過三...”

他在單亦的瞪視中默默收斂了話頭,轉成兩聲尷尬的哈哈。

何十一直沒什麽表情的蒼白臉上出現一絲笑意,又很快消失。

他掏出一盒火柴和一盒煙,禮貌問了句:“能吸煙嗎?”

問完,他又笑了笑,似乎覺得自己有點可笑,為什麽一直都在征求別人同意?對了,他想起來,因為他一直害怕爭吵來著。

他也不需要允許,徑直劃了根火柴,將煙點著。

何十猛吸了一口,辛辣的煙從口腔湧入充斥鼻腔,他嗆的咳嗽了幾聲,啞著聲音交待自己的犯罪過程。

“後門那間地下室裏,有我殺人時穿的衣服,沾了血洗不幹凈,那些應該算得上是殺人證據?”

“我很喜歡那只貓,玫瑰和我分手後,那只貓就是她留給我最後的禮物。我很少收到禮物,我很珍惜的。”

“但是真的很對不起,它真的太煩人了,每天晚上都要叫喚,鄰居總是過來和我吵架,我晚上也睡不好,上班算錯賬總是被老板罵,我不喜歡吵架的,我也不想的,真的很對不起。”

“我就是一時沖動,它叫的實在太煩人了,我就打了它一頓,它總算是老實了,那晚,我睡了個安穩覺。我很愛它的,我每次動手都有分寸的。”

“但是就那一次,我不小心下手重了一些,它居然就死了。我原來以為人的性命實在是脆弱,現在發現動物好像也一樣?小小的一團,打一頓或者餓一頓就死掉了。”

他語氣輕飄飄地,面容罩在煙霧裏,平時那雙怯懦的眼睛卻亮晶晶的,就像是被煙頭的火星點燃了一樣,猩紅色,像是野獸的眼睛。

孫英發實在沒忍住,站起來指著何十罵道:“你就不配!”

“是嗎?”何十語帶諷刺,“我只是不想爭吵發生,我有什麽錯?”

“你先去外面冷靜一下。”常堯拉著孫英發往外走。

雜貨鋪裏面只剩下單亦與何十。

“那玫瑰呢?為什麽殺的?怎麽殺的?”

“玫瑰啊,她是個好人。”何十肯定說,“但為什麽就不聽我的,改正哪些有這樣難嗎?”

“我很喜歡她的,她長得漂亮,哄人的時候尤其漂亮,我就沒見她跟人紅過臉。當時我去第九大道拿酒水,剛好遇見玫瑰,她笑起來很好看,我就跟她回了家,真的很對不起,我這個人又笨又膽小,沒錢又沒勢,她嫌棄我也是正常的。”

“但我後來去找她,她為什麽要說這樣難聽的話?她對別人都是笑著的?為什麽對我一個人說這樣難聽的話?”

何十指著自己的臉,問單亦:“是看我長得老實,好欺負嗎?”

“至於那兩夫妻,沒什麽好說的,勸他們不聽,那就去死吧。死了就不會說話了,也就不會吵架了。”

何十撣去落在褲子上的煙灰,就像他殺人的態度一樣,毫不在意。

單亦沈默著,問:“那小雨呢?她做錯了什麽?”

“那個小丫頭?她呀?每次別人和我吵架,她就過來勸架,然後就和別人吵起來,你知道我最討厭吵架了,吵架可不是好孩子,應該給一些懲罰,我就順便就給殺了。”

“現在,她應該沈在第八大道河底,永遠也不會張嘴吵架了吧?”

“早這樣乖巧懂事多好?我沒想殺她的。”

單亦很冷靜:“還有什麽要交待的嗎?”

何十沈默,最後說道:“河底冷,我有些積蓄,麻煩你請些人將她撈上來,好好舉辦個葬禮,走的體面些。”

他說完這些,就陷入了長久的沈默。

何十交待的徹底,他住的地下室裏面也翻出了證據,兩起案子快速結案,很快他就會被押送到自治區的牢獄。

警示燈在黑暗裏不斷閃爍,雨水落在燈罩上扭曲成蚯蚓狀。來支援的同事進進出出忙活著,倒顯得門口傻站著的三個人有些多餘。

孫英發是最生氣的人,卻也是情緒收斂的最快的人。

跟在他家老頭子後面這麽多年,無論遇到什麽糟心事,老頭子總是一幅彌羅佛的笑臉模樣,潛移默化之下,孫英發情緒控制力倒是極好的。

他首先提議:“結案了,要不喝一杯?”

“沒心情。”常堯審案子把自己審惡心了,“先收工?”

“老大,你怎麽看?”孫英發用手肘推了推單亦。

單亦正盯著傘邊不斷滑落的水滴發呆,自然也就沒回答兩人的問話。

雨沒有要停的意思,雨線連接天地,同事們逐漸完成工作,和常堯交接完就都離開了。畢竟大晚上的,誰都不想加班。

最後警示燈滅了,雜貨鋪就只剩下三人。

他們就陪單亦站著,也不催她。

算下來,從早上一直在忙,除了根雪糕,常堯和孫英發就沒吃過東西,現在嘴唇都有些發白。

單亦遞給他們一人一顆奶糖:“吃點吧,辛苦你們了。”

孫英發兩顆全都搶走,撕開糖紙,將糖果抵在腮幫子裏,一邊一個,像屯糧食的松鼠。

“幼稚。”常堯不屑,從口袋裏掏出一大把糖塞給單亦,“你也吃,吃了心情會好些。”

“瞧不起誰呢?”孫英發不甘示弱,不知道從哪也拿出一堆塞給單亦。

單亦剝了顆糖丟進嘴裏,壓在舌尖,甜意一點點蔓延開,卡頓了許久的大腦得了些糖分,終於肯開機運轉。

待做事項自動在腦海裏列出一張表,她一樁樁開始交待。

“明天,常堯你找一些人去第八大道河底找找小雨,就像是之前她找你問路,你帶她回家一樣,生命這樣草率結束也不是個事,總要有交待。”

“另外,房東那還有一筆來路不明的錢,孫英發明天帶著去一趟展新面粉廠,讓老丁幫忙認一下。他們那天天摸錢,估計能有不少線索。”

單亦一邊說著,一邊將糖紙捋順疊好塞進口袋裏,長嘆了一口氣。

“你們說,這個案子結的是不是太順了些?”

“就像有人把線索送到了我們面前。”

孫英發不懂,歪了歪頭:“辦案順利不好嗎?”

常堯也是這樣的想法:“少了很多麻煩不好嗎?而且,結案速度可是和績效多少掛鉤的。”

“也許是我想多了。”單亦揉臉,讓自己清醒一些,“只是太巧了,死者、證據和罪犯都剛好出現在我們面前,就像是有人故意把這些送到我們面前一樣。”

她問孫英發:“為什麽會剛好摔進垃圾桶看見那只貓?

“別想太多,何十還在辦事處關著,有疑問到時候去問就是了。”孫英發大哥哥似的拍了拍她肩膀。

常堯用筆挑開孫英發沒規矩的手。

“怎麽了?羨慕嫉妒了?”孫英發一挑眉,“要不喲老子給你也來個愛的抱抱?”

常堯裝模做樣嘔吐了一下,頭也不回拿著鑰匙開車去了。

經不起逗,孫英發撲上去就是一個擒拿。

眼鏡鏡片上都是水,單亦取下來擦了擦,也跟了上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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